lundi, novembre 05, 2007
巴黎蘇俄當代藝術季Russia Art in Paris
「Sots art」:俄國普普藝術風格
蘇俄藝術自20世紀初前衛主義後,就因政治因素長期受到共產政黨的主導與限制,視社會寫實(social realism)風格為國家唯一的正統藝術,以歌頌國家政治、政策宣傳(propaganda)為唯一審美標準。然就是在這樣不自由的時代中,於70年代初期出現了一群體制外的藝術家與藝術團體,以地下展出與藝術宣言的形式,視美國普普藝術為典範,誕生了「Sots art」:一種俄國版的普普藝術風格(Soviet version of Pop Art)。「Sots art」一詞源自莫斯科藝術家維塔利.科瑪(Vitaly Komar)與亞力山大.米蘭彌德(Alexandre Melamid)於1967年所發表的藝術宣言,試圖提出一有別於國家正統藝術之不同的創作理念,透過批判、戲謔與嘲諷的態度,應用挪用、對立與虛構的手法創作一系列平面、立體的作品與即性表演。
法葛瑞奇.巴克詹揚(Vagrich Bakhchanyan)為作家佛拉迪米‧納博可夫(Vladimir Nabokov)〈羅莉塔(Lolita)〉一書所設計的封面, 1975
油畫(雙聯作)
私人典藏 (rights reserved)
雖延襲普普藝術創作的手法與形式,「Sots art」卻與蘇聯70年代至今的政治變化有著緊密的關係,並發展出與普普藝術有著本質上相當不同的訴求。如維多.斯克西斯(Victor Skersis)於1972年完成的〈時代先鋒(Pioneers)〉,畫面上呈現出一排女兵舉手敬禮,雄糾糾、氣昂昂的姿勢,然一絲不掛的身軀,任由帶共產色彩的紅色領巾曖昧地勾勒出豐滿的胸線,除了反諷極權唯一承認的社會寫實藝術風格之外,也赤裸裸地點出蘇聯人民愚忠的愛國主義。而亞力山大.克索拉伯夫(Alexander Kosolapov)的攝影作品〈聖賽巴斯汀受難圖(Saint Sébastien)〉則以隱喻的方式點出當時藝術家在蘇維埃社會主義的干預與壓迫下,心中的抗拒與不平。
融入資本主義符徵的批判
正是因為蘇聯極權以獨裁的方式壓抑藝術的發展,繼1974年9月15日一場由Sots藝術家所舉辦的一場非官方展覽,在一開幕即被官方以貨車與推土機摧毀,人稱知名的「推土機展覽事件(Bulldozer Exhibition)」之後,許多俄國藝術家自此紛紛遠離蘇聯,投奔美國,並在該地繼續發揚「Sots art」的精神,其中最具代表性的應是於1976年在美國紐約羅納.費德曼藝廊(Ronald Feldman Gallery)首次推出的「色彩是終極力量!(Color is a Mighty Power!)」展。
佛拉迪米.杜伯薩斯基, 〈葉爾辛與列別德(Eltsine et Lebed)〉, 1991
油畫
安東尼朱克私人典藏(Collection Antonichuk)
自此,「Sots art」藝術家也開始納入其它的視覺元素與意象,持續以批判的態度來指控蘇聯當局。如維塔利.科瑪與亞力山大.米蘭彌德自1981年開始以學院派的畫風,完成一系列以蘇聯政治人物如史達林與列寧為主角的古典畫作,如〈I Saw Stalin Once When I Was a Child〉或〈Blindman's Buff〉,這兩件畫作分別典藏於紐約現代美術館與大都會美術館。而同樣的創作手法也可見於由杜伯薩斯基(Vladimir Dubosarsky)與維諾葛拉多夫(Alexander Vinogradov)於90年代初期所完成的〈葉爾辛與列別德(Eltsine et Lebed)〉畫作中,只是後者模倣的畫風是蘇聯官方早期所承認的社會寫實風格,反諷當年葉爾辛與列別德的攜手合作,當年葉爾辛並正式當選為俄羅斯聯邦總統。而亞力山大.克索拉伯夫在時代廣場上裝置的一張〈列寧可口可樂(Lenin Coca Cola)〉的巨幅廣告,或是〈列寧麥當勞(Mac Lenin)〉燈箱作品,以及雷奧尼德.索可夫(Leonid Sokov)的〈史達林與夢露(Stalin and Monroe)〉,這些作品以類比性隱喻手法批判美國媒體文化與蘇聯政黨在運用廣告與政策宣傳手法背後的相似性。
雷奧尼德.索可夫, 〈史達林與夢露(Stalin and Monroe)〉, 1991
混合媒材
Courtesy Galerie Tretiakov, Moscou (rights reserved)
後蘇聯時期的新興當代藝術家
繼藝術家出走之後,因蘇俄政權的移轉與瓦解、以及國際情勢的轉變,俄國當代藝術在90年代末期之後開始因藝術市場行情的上漲,更受到各界注意,並相對地引領出了一批更年輕的俄國新興藝術家,他們的創作中時而與當代蘇俄政壇現狀有著相當緊密的關聯,具有濃厚的政治批判性,但其中也有許多朝向更為廣泛與更多元的創作理念與藝術訴求。
米提.夫魯貝爾(Dmitry Vrubel), 〈上天,幫助我渡過這死亡之戀(God, Help Me to Survive in This Deadly Love)〉, 1998
壓克力畫
私人典藏 (rights reserved)
政治批判
奧雷格.庫里克(Oleg Kulik)可以視為其中一個相當特殊的例子。以化身為動物,並自稱為「動物黨Animals party」的後選人代表,庫里克以一系列「露出馬腳」的人獸合一政治人物競選海報與宣傳單〈庫里克是你的後選人(Kulik is your candidate)〉與〈庫里克是你的議員(Kulik is your deputy)〉,或是近期的〈人狗一族(The Human Dog)〉影像創作系列的方式,透過為弱勢團體代言的策略虛構地參選蘇俄的政治選舉,挑戰並嘲諷蘇俄當代政治發展中的權力鬥爭與民主假象。而另一個由絲拉法.密辛(Slava Mizine)與亞力山大.沙布魯夫(Alexandre Shabourov)所組成的「藍鼻子(Blue Noses)」則應用複雜的投影影像與錄像作品,以諧詼短劇對應歷史記錄的模式,透過虛構的入景設計與演出來批判當權媒體人物(政治、明星、宗教人物),該團體知名的〈蒙面人秀(Mask-show 4)〉一作還曾因為將蘇俄知名詩人普希金(Pouchkine)與基督和現今總統普金(Poutine)的肖像剪貼在同一畫面上而遭到蘇俄政府當局的禁展。
安德列.巴德聶夫, 〈失訊(Connection Lost)〉, 2007
裝置作品
攝影:Ecran Voile
媒體文化批判
如果上述兩位藝術家借用媒體工具來批判當權政府的創作仍可視為是延續「Sots art」風格的代表,那參與今年威尼斯雙年展蘇俄館的幾位藝術家如安德列.巴德聶夫(Andrey Bartenev)、亞力山德.波諾瑪雷夫(Alexander Ponomarev)與AES+F藝術團體所關注的議題則以超越國家政治面向,直批媒體文化的核心。安德列.巴德聶夫的跑馬燈裝置作品〈失訊(Connection Lost)〉是一件應用高轉速的霓紅燈裝置結合鏡面重覆的效果,乍看之下有如歐普藝術(Op Art)般令人眼花撩亂的作品,質疑著當今現代人在虛擬網際網絡高度發展下,反而漸驅孤單與虛偽的速食情感依靠。而亞力山德.波莫瑪雷夫的〈媒體洗禮(Shower)〉一作則引領觀者進入一個上下左右均由數多個液晶銀幕所組成的淋浴間,一個個新聞報導、娛樂色情的畫面從四面八方衝擊而來,具現化今天資訊爆炸的媒體社會。
亞力山德.波諾瑪雷夫, 〈媒體洗禮(Shower)〉, 2007
裝置作品
攝影:Ecran Voile
而現今正於巴黎萊茲藝廊推出個展的AES+F藝術團體則是由四位俄國藝術家所組成: 塔綈安娜.雅拉瑪索法(Tatiana Arzamasova)、列夫.埃夫左維奇(Lev Evzovich)、艾珍妮.斯夫亞斯齊(Evgeny Svyatsky)與佛拉迪米.佛瑞德科斯(Vladimir Fridkes)。他們於蘇俄館中展出的錄像與數位作品〈最後聖戰(Last Riot)〉一作,呈現出一群年青、貌美且純真的青少年,在看似有如世界末日的背景時代中,手持武器與利刃相互攻擊與自相殘殺的畫面。這件以3D動畫結合真人影像的作品,應用科技工具來創造似真又假的數位影像,除了與時下流行的戰爭電玩遊戲風格有著如倒影般的模擬效果之外,並也赤裸裸地批判當代國際政局情勢的動亂與緊張,間接隱射一個失去信仰、信念、歷史與道德的未來世界。
AES+F Group, 〈最後聖戰(Last Riot)〉, 2005 – 2007
錄像裝置作品
攝影:Ecran Voile
用詩意的眼光遙想烏托邦
如果社會主義的發展與烏托邦的概念有著曖眛的關係,尤其是在資本主義盛行的當下,世界至今的歷史進程似忽在在都質疑了此一治國方針的有效性與可行性。這或許是今天我們參觀路易威登藝廊的「莫斯科城邦(Moscopolis)」一展後心中深刻的感受。 「莫斯科城邦」一展以俄國首都「莫斯科」為前題,重點式地邀請了11位在莫斯科工作的俄羅斯藝術家,展覽內容除了豐富地一次涵蓋了素描、繪畫、攝影、錄像與裝置的多元形式,且每件作品均有別於上述兩類批判性的創作理念與目地,展出的是一系列具有詩意美感與懷舊情懷的藝術作品。 卡仙娜(Ksenia Peretrukhina)簡短卻簡潔的錄像作品〈遊行(Parade)〉應用數位特效與剪接的手法重現了1937年史達林時代的遊行現場,然我們很難不去注意到片中一個個參與遊行的舞者與樂手卻均是應用同一個女性影像反覆複製後的個體,一個個複製人就有如結集一起的虛擬幽靈般歡慶著新時代的來臨,然在懷舊式的影像重現之間,這件作品也間接批判了極權共產主義背後,人民失去個人風格的自我。而同樣以人性為出發點,奧雷格.雪妮秀法(Oleg Chernysheva)一張張負責監控公共安全的地鐵職員黑白攝影作品〈值勤(On Duty)〉,主角毫無感情的表情除了突顯出個體長期在封閉的環境下所養成之刻板僵化的姿態之外;隨著社會的開放,他們的冷眼旁觀的眼光似忽也在檢驗著蘇俄的未來。
卡仙娜, 〈遊行(Parade)〉, 2006
錄像作品
© Ksenia Peretrukhina / Ilya Ovsenev, 以及Studio Illusion的贊助
而如果蘇俄的未來是今天多數蘇俄當代藝術家憂心的議題,奇利爾.徹魯胥辛(Kirill Chelushkin)用保麗龍先切割出一個個看似風景畫的雕塑物,隨之再將一系列呈現出都會生活脈動的影像投射其中,因此所完成的立體錄像投影作品名為〈扭曲變相(Distorsion)〉,不但再現並質疑當代都會高速發展的進程與展望。而帕維爾.派伯史坦(Pavel Pepperstein)一系列超寫實與科幻式的水彩畫作則試圖以個人夢囈般的表徵與文本來闡述並實現一種相當有趣的未來願景。而史丹斯拉夫.胥瑞帕(Stanislav Shuripa)用A4白紙所組成的折紙城市,其不穩定的特質似忽隱喻著烏托邦城市的飄渺、純淨與脆弱。
帕維爾.派伯史坦,〈康丁斯基塔(Kandinsky Tower)〉, 2007, 水彩
〈跳舞女郎(The Dancing Woman)〉, 2007, 水彩
© Kirill Chelushkin / Courtesy Galerie Iragui
結語
10月中,由巴黎紅宅基金會與莫斯科國家特列季亞科夫美術館(National Tretiakov Gallery)合作所推出的「Sots art – 蘇聯自1972年至今的政治藝術」一展,共分成11個單元,透過歷史時序、創作形式及主題重點式完整地展出Sots藝術發展至今的進程,以及它對於蘇聯當代藝術的影響。此展除了讓我們得以一窺蘇俄藝術近40年來的發展之外,同時也清楚地道出這個國家自聯邦到瓦解、嚴禁到開放、國家意識到個人信念的結構性轉變,這或許也就是「Sots art」與美國普普藝術本質上的不同:普普藝術試圖以懷抱媒體的方式來歌頌新媒體消費世代的到來,而「Sots art」則試圖攻入意識形態的核心預言了政治極權主義的不可能性。而於路易威登藝廊所推出的「莫斯科城邦」一展則與時代接軌,展出11位蘇俄當代藝術家(Alexander Brodsky、Kirill Chelushkin、Valery Chtak、Olga Chernysheva、Alexeï Kallima、Valery Koshlyakov、Oleg Kulik、Pavel Pepperstein、Ksenia Peretrukhina、Stanislav Shuripa、Iced Architects)的作品,讓我們領會到藝術最終得以超越政治的藩籬,望向未知的未來。
奇利爾.徹魯胥辛, 〈扭曲變相(Distorsion)〉, 2007
投影裝置作品
© Kirill Chelushkin / Courtesy Galerie Rabouan Moussion
Artbar
Sots art – 蘇聯自1972年至今的政治藝術(political art in Russia from 1972 to today)
展期:21/10/2007 – 20/01/2008
地點:紅宅基金會(la maison rouge foundation), Paris
網址:www.lamaisonrouge.org/
莫斯科城邦(Moscopolis)
展期:21/09 – 31/12/2007
地點:路易威登藝廊(Espace Louis Vuitton), Paris
網址:www.lvmh.com.cn/
AES + F Group個展
展期:7/11/2007 – 13/01/2008
地點:萊茲藝廊(Passage de Retz), Paris
網址:www.passagederetz.com/
AES + F Group的網站:www.aes-group.org/
第五十二屆威尼斯雙年展蘇俄館Russia Pavilion of 52th la Biennale di Venezia
策展人:瓦思里.瑟雷特利(Vasily Tsereteli)與歐加.斯維玻羅法(Olga Sviblova)
日期:10 June – 21 Nov., 2007
地點:綠園城堡區(Giardinia Garden), Venic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