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endredi, avril 04, 2008

一種吉爾.巴比耶式的科幻小說(A Gilles Barbier-like Science Fiction)

三月底,離龐畢度中心不遠的巴黎馬黑藝廊區中再度添增了一個新的藝術空間,名為「克勞德.貝黎藝術空間(Espace Claude Berri)」。由剛獲頒普立茲克建築獎(Pritzker Architecture Prize)的法國建築師尚.奴維爾(Jean Nouvel)設計,「Projectiles Architectes」建築工作室負責工程執行,該藝廊整面大型玻璃門窗與天花板設計賦與其內部空間淨白明亮的效果,令人讚嘆。

Gilles Barbier
無題 Sans Titre (méga maquette),2006
technique mixte sur papier
photographie: J-C Lett, Marseille
collection: Claude Berri, Paris
courtesy : Espace Claude Berri, Paris
〈Le cockpit, le vaisseau, ce que l'on voit depuis le hublot〉一展


克勞德.貝黎藝術空間
然這間藝廊除了迷人的空間設計值得一提之外,最大的噱頭還是在於它幕後的老板,法國電影界知名的製作人、導演兼演員的克勞德.貝黎。這位家喻戶曉的電影名人最近才因榮獲凱薩最佳影片獎的《種子跟鯔魚(La Graine et le Mulet)》,與剛上映一週即破五百萬人次的《歡迎來到雪堤(Bienvenue chez les Ch’tis)》,而令人不得不佩服這位製作人精準的(投資)眼光。
然而這次開幕的藝廊卻不是他的第一間藝廊,自七十年代開始收藏藝術作品,首先以裝飾藝術與設計作品為主;漸漸地,克勞德.貝黎自八十年代起即開始對當代藝術產生高度興趣,並於1991年開了他第一間藝廊:「瑞恩藝術空間(Renn Espace)」,曾展出如萊曼(Robert Ryman)、克萊恩(Yves Klein)、丹尼爾.布罕(Daniel Buren)、勒維茲(Sol LeWitt)、杉本博司(Hiroshi Sugimoto)、西蒙.漢泰(Simon Hantai)等幾位知名當代藝術家。雖然該藝廊在短暫幾年的經營之後即轉手出讓,然短短幾年內曾經推出過的知名大展也讓這位電影人正式跨入了巴黎當時還算相當封閉的藝術圈,而其高品質的私人典藏作品更常是各策展單位感興趣的對象,常常向之詢借展出。

展場一景
Gilles Barbier
《La Mega maquette》, 2006
technique mixte
courtesy : Espace Claude Berri, Paris
courtesy : Galerie GP & N Vallois, Paris
〈Le cockpit, le vaisseau, ce que l'on voit depuis le hublot〉一展


雖然身為電影世界中令人崇敬的大人物,這位資深電影大師收藏藝術作品的品味與熱誠卻是相當主觀也具個人品味;從畢卡索到畢卡比亞(Francis Picabia)、從貝雪夫婦(Bernd & Hilla Becher)到傑夫.沃爾(Jeff Wall)、卡爾德(Alexander Calder)到佩諾尼(Giuseppe Penone)...,相當多元化。這點從他製作投資電影的模式即可一目瞭然,除了熱中藝術電影之外,他也投資製作如《巴黎夜未眠(Ensemble, c’est tout)》或《美麗新世界二-埃及豔后之超級任務(Asterix & Obelix: Mission Cleopatre》這類的通俗片。

機艙窗口外的奇幻世界
目前確定將同時以獨立策展或與其它藝廊合作的方式,克勞德.貝黎藝術空間首檔推出的是與法國Galerie Georges-Philippe & Nathalie Vallois藝廊合作的吉爾.巴比耶(Gilles Barbier)個展。〈駕駛艙、太空船,機艙窗口外的奇幻世界(Le cockpit, le vaisseau, ce que l’on voit depuis le hublot)〉一展展名乍看奇特,而展出的作品也充滿奇想特質,然這正是這位法國藝術家吉爾.巴比耶長年以來一慣喜愛的創作主題,旨在探討科技之於人性與社會發展的相互影響與未來。

展場一景
Gilles Barbier
《La Mega maquette》, 2006
technique mixte
courtesy : Espace Claude Berri, Paris
courtesy : Galerie GP & N Vallois, Paris
〈Le cockpit, le vaisseau, ce que l'on voit depuis le hublot〉一展


著迷科幻小說中奇想的未來世界,生化科技日益月新的突破與發現,不諱言年輕時受史丹利.庫柏力克《2001太空漫遊》一片重大的影響,吉爾.巴比耶曾經以複製人的觀念完成了一個個看似是藝術家本人的縮小型複製人雕塑作品:《Comment mieux guider notre vie au quotidien》(1995)、或一系列以真人為主角的彩色照片《多重視角(Polyfocus)》(1999)系列等作品,個體之間的差異在這些作品中蕩然無存,一切看似只是循環複製下的成果,藝術家在此企圖勾勒出基因複製科學為人文社會預設好的未來世界。
藝術家對於科幻世界的「迷戀」或「批判」也可見自《刺青老女人(La veille femme aux Tatouages)》(1999)、《超人養老院(L’Hospice)》(2002)這兩件作品,如果前者慘不忍睹的蠟人企圖揭穿當代化妝品生化工業的謊言,後件作品中一個個老態龍鐘的超人、碥蝠俠或閃電人...等則詼諧卻也一針見血地打破人對完美的「迷思」。

Gilles Barbier
《 La Méga maquette (la chambre des fromages)》, 2006
technique mixte
photo: J-C Lett, Marseille
courtesy Galerie GP & N Vallois, Paris
courtesy : Espace Claude Berri, Paris
〈Le cockpit, le vaisseau, ce que l'on voit depuis le hublot〉一展


一種吉爾.巴比耶式的科幻小說
吉爾.巴比耶這次於「克勞德.貝黎藝術空間」中展出的作品基本上總結了近兩三年來的一些創作想法,就如藝術家自己所言:「名為《巨體模型(Megamaquette)》,這次展覽中最大的一件複合媒材作品事實上是由一件件實體作品縮小版所組成。」自「壓縮的複製品(compressed copy)」的觀念出發,從一塊冒出一些字眼的巨型起士到一連串隔間式的小迷你展覽室(展覽室中牆面上掛著藝術家長年以來所完成過的平面作品縮小版)、隨之串連著有如實體化向上竄升的煙霧、一個被玻璃罩隔離起來的叢林,名為《空氣工廠(Fabrique d’airs)》、一個側躺的蠟人,其滿佈粉紅色肌膚的文字象徵著一種「傳染病」-愚昧與迷信?

Gilles Barbier
《Ce que l'on voit depuis le hublot》, 2007
水彩 gouache sur papier
photo: J-C Lett, Marseille
courtesy Galerie GP & N Vallois, Paris
courtesy : Espace Claude Berri, Paris
〈Le cockpit, le vaisseau, ce que l'on voit depuis le hublot〉一展


這件複雜的作品最後結束於掛在天花板上懸空的「蚯蚓(ver de terre)」與桌下串連著模型各個不同區塊,有如密佈地底下的根莖通道,這些象徵又有什麼意義呢?如果「根莖」的意念可以令人聯想到「網絡」的概念,一如這幅《機艙窗口外的奇幻世界》壓克力畫,一個個飄浮在閃電密佈的天中的電腦檔案,自此我們再度看到藝術家對於科技的迷戀。而一個個看似有如外星異物的蚯蚓「從生吃到死,一生用吃來創造出它自我的生活空間、個體的存在意義,可謂是現代人身為消費者最佳的形象代表...」吉爾.巴比耶如是說。而從另一個角度來看,蚯蚓其被切斷後可以再生的能力不也是複製觀念的最佳見證,

Gilles Barbier
《Le moteur》, 2007
壓克力畫 acrylique sur calque polyester
photo: J-C Lett, Marseille
courtesy Galerie GP & N Vallois, Paris
courtesy : Espace Claude Berri, Paris
〈Le cockpit, le vaisseau, ce que l'on voit depuis le hublot〉一展


總觀吉爾.巴比耶一貫以來的創作,批判的態度勝於單純的呈現,尤其在指涉科技(生化科技)之於人類與社會的相互影響。然其表達形式與作品風格卻又是相當怪誕與迷人,因其相當複雜且個人化的象徵與詞彙,相當直接卻又不失幽默的意象運用,以及值得一提的是他那無拘無束的想像力與創造力;正如藝術家自己所言:「我嘗試玩弄語言:用酒灌醉、用物悶塞;像草、口香糖般來咀嚼它。在我的畫作與雕塑作品中,我喜歡賦與它們一層乳膠劑般的質感...。」,最終誕生了一種「吉爾.巴比耶式的科幻小說」。


Artbar :
克勞德.貝黎藝術空間(Espace Claude Berri)
吉爾.巴比耶(Gilles Barbier)個展 -〈駕駛艙、太空船,機艙窗口外的奇幻世界(Le cockpit, le vaisseau, ce que l’on voit depuis le hublot)〉

地址:4, passage Sainte Avoye, 75003 Paris
網址:www.espace-claudeberri.com

戰憂下的訊息

今日中東戰火未息、西藏抗爭未果、緊張的國際情勢下,正在巴黎展出的幾件藝術作品除了具人性視角、相當值得一看之外,並不約而同激發令人深思的反省空間。

龐畢度中心於二月中推出的〈戰憂下的省思(Les inquiets)〉一展結集了五位中東籍藝術家:來自以色列的亞爾.芭塔娜(Yael Bartana)與歐馬.法斯特(Omer Fast),來自黎巴嫩的拉賓.摩魯耶(Rabih Mroué)與阿克朗.札塔利(Akram Zaatari),以及來自伊拉克的亞蘭.西比利(Ahlam Shibli)。以更清楚的副標題〈感憂戰禍的五位藝術家(cinq artistes sous la pression de la guerre)〉來突顯展覽的議題,本展除了試圖檢驗今天中東戰爭對當地社會人民所帶來的傷痛之外,更值得注意的是透過不同的藝術創作語彙,部份作品看似得以超越地域國界與文化隔闔,引人省思戰亂之於社會、社會之於人性之間錯縱複雜卻又影響深遠的因果關係。

《選角(The Casting)》, 2007
錄像裝置作品(Installation vidéo)
同步式錄像投影(Quatre projections synchronisées)
彩色,有聲,14 分鐘(Colour, sound, 14 mns)
拍片片場攝影師:Nicholas Trikonis
Courtesy: gb agency, Paris


再現(representation)背後的虛構
1972年出身於耶路撒冷的歐馬.法斯特所展出的《選角(The Casting)》是一件特意模糊現實與虛構世界分野的雙銀幕四投影裝置作品。透過精密的正反面投影模式,《選角》主軸故事上演的是一個美國軍人在伊拉克與德國服役時親身經歷的兩則故事:他如何在一場對立衝突中誤殺了一名伊拉克平民,以及他與一位巴伐利亞女子約會的過程。
首先,雙銀幕的正面影像分別呈現出交雜著攝影團隊選角過程、美軍與德國女子的約會過程、以及同一美軍如何誤殺平民的過程的一連串定格畫面,而反面的影像呈現的則是一段面談過程,一個看似是導演的人聆聽著另一個應是主角本人,在回答問題時娓娓道出上述兩則故事的經過。第一則故事敘述著片中主角與三名隊員在值勤時,在一條大路上遭到襲擊,這時對面駛來一部民用轎車,主角為了要讓車輛停下來而不得不開槍制止,因擔心敵軍再次攻擊而處於精神高度緊繃的情緒下,反而誤殺了處於後座中心的年輕男子的過程。第二則故事敘述的是主角在德國服役結識一名當地女子,在約會時因語言不通漸漸產生隔闔,最終還發生一場交通意外,雖然無人受傷,然這段異國浪漫史也因此劃下休止符。
交織著這兩件細聽之下多少令人感到晞噓的故事,攝影團隊「選角」的過程在此卻突兀但有力地超越往事與記憶的寫實性,賦與作品「虛構」的特質,而這或許正是歐馬.法斯特期望激發的效果。對藝術家來說,以記憶與歷史為基礎,這件作品除了期誘發觀者省思「到底這些悲劇為何會發生?」的意圖之外;然雙雙交錯,以一種對立形式相互牽扯、卻又相互對應的場景重現與虛構敘事元素則質疑著「文本」的可靠性,提醒我們藝術的目地與創作的本質並不在於再現事實的真相。


《三張海報(Three Posters)》, 2000
錄像表演藝術作品(Vidéo-performance)
彩色,有聲(Colour, sound)
製作單位:貝魯特 Ayloul Festival – Beyrouth



再現(representation)背後的真相
不同於影像結構相當複雜的《選角》一作,拉賓.摩魯耶的《三張海報(Three Posters)》錄像表演作品的創作靈感則源自八十年代於黎巴嫩共產黨辦公室找到的膠卷檔案,其中包括了一個知名自殺烈士在死前錄下的自白。拉賓.摩魯耶以一種有如教學影片、又如現身說法式的拍攝手法,言語中除了隱射以色列與黎巴嫩之間難分難解的政治問題之外,更驚人地揭發了自殺烈士死前拍攝的自白影片事實上存在著三種版本:在眾所皆知的公開版本中,烈士看似具有強烈的信念,並相當清楚自殺恐怖行為必死無疑的下場;然在不為人知的版本中,烈士則難以控制情緒,又擔心影片不具說服力而反覆錄了三次(這也是那些版本從未見世的原因)。透過分析不同版本的記錄影片,拉賓.摩魯耶除了質疑愛國的信念而說道:「自殺烈士也是人,沒像你我想像的那樣不怕死。」;並透過「信念」與「狂熱」之間模糊的界線來批判以巴戰爭背後盲目的黨族與宗教意識。

阿曼.康瓦(Amar Kanwar)
《寫實證言(The Lightning Testimonies)》
八頻道多銀幕錄像裝置作品(8 Channel Video Installation)
彩色,有聲,32分31秒,循迴放映(Colour, sound, 32 mn 31 s, Loop)
Courtesy: Amar Kanwar and Marian Goodman Gallery, Paris


重返「集體的歷史記憶(collective memory)」
如果〈戰憂下的省思(Les inquiets)〉一展得以讓我們正視並省思當今尚未結束的中東戰爭,印度藝術家阿曼.康瓦(Amar Kanwar)則以過去的歷史戰爭為架構,探討印度於二次世界大戰之後脫離英國獨立,當年國內的穆斯林教派人士伺機謀劃獨立而成立了今天的巴基斯坦;兩國因此自1947年起發生過多起的領土戰爭,並讓人民承受慘重代價的後果。
去年曾參展卡賽爾文件大展,目前正於瑪麗安.古德曼巴黎藝廊(Marian Goodman Gallery, Paris)展出的《寫實證言(The Lightning Testimonies)》一作具影像史詩般的文本特質。以「集體歷史記憶」的基礎為出發點,透過八個子主題:「故事(the story)」、「見證(the witness)」、「記憶深處(the reservoir)」、「困境(the dilemma)」、「遺址(the memorial)」、「藏身處(the hiding place)」、「日期(the date)」與「地點(the location)」,該作品分別用八個同步投影銀幕交錯著藝術家旅行印度與孟加拉各地收集而來的官方與非官方資料、真相記錄、採訪與傳記、還有虛構的演員演出,探討少為人知且令人動容的「慰安婦」的故事。


當我們一進入展出空間,首先呈現眼前的是一片單投影,片中上演著看似是一齣由劇場演員演出的舞台劇,雖沒有旁白協助,我們還是可以隱約了解到眼前演出的是一段軍人蹂躪一個女人,而女人試圖反抗軍人的故事。而就在這齣戲上演過程之中,藝術家還交雜著片段式的記錄畫面,那些畫面上是一群忿怒的女子特意裸露身軀、佔據著某一軍營大門前進行抗爭的過程。這段具有旁白的畫面忠實地道出了這群「抗爭人士」的訴求,如前言般預告了本作所要處理的題材,印度女性在戰時被軍人強暴與蹂躪的歷史事件。


就在約十分鐘之後,原本裝設在其他三面牆上的七面螢幕也乍然開始同步啟動,身居作品中心的你我很難去一一跟隨每個螢幕的影像與字幕來了解每部影片的故事,只能有耐心地一個接一個慢慢觀看。而每部影片的內容也有相當大的落差,從受害者的自白到以第三人稱為主的傳記、從官方記錄到具私人風格的家族記錄、從由歷史學家所完成的研究報告內容到純粹個人式的資料收集;在此還需提到阿曼.康瓦所拍攝的影像也依據文本的脈絡充滿著家庭、寫實、靜物、抽象等不同的影像風格,上述多樣的內容與影像語彙毫不留情地挑戰觀者的耐心與注意力,稍不注意就很容易迷失在那過於飽和的資訊網絡之中。


如何為一段歷史畫下句點
然這樣的疑慮或許是多餘的,事實上我們很容易就會被某一銀幕的字句與畫面所吸引;換句話說,每一個畫面訴說的正是一則則不為人知的故事、一段段遭人遺忘的過去、一個個你我必須知道的真相。然弔詭的是,專注的慾望最終卻非因為事件本身過於殘酷與難忍的特質,而是透過細膩的蒙太奇處理手法、時而出現的唯美抽象畫面,讓人逐漸忘卻過於尖銳的文本內容....。就如阿曼.康瓦如此說到:「透過美來表現傷痛,或者將痛苦轉化成美麗的畫面是可能的...就如某一片中那個將好友的哀痛織成紅布的老女人,當她敘述這段往事的態度不但讓人理解到那是一段殘酷的過去,但同時也意謂著最終可以為歷史畫下句點的可能性。」-轉載自第十二屆卡塞爾文件大展座談會記錄(Lunch lecture review : Amar Kanwar - Image and Education - The Lightning Testimonies - Documenta 12)

Artbar :
〈戰憂下的省思(Les inquiets)〉
展場:法國龐畢度中心315展場(Espace 315 du Centre Pompidou)
展期:13 feb. - 19 may 2008
網站:www.centrepompidou.fr

阿曼.康瓦(Amar Kanwar)個展
展場:瑪麗安.古德曼巴黎藝廊(Marian Goodman Gallery, Paris)
展期:8 march - 12 april 2008
藝廊網站:www.mariangoodman.com/
藝術家網站:www.amarkanwar.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