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imanche, décembre 27, 2009

《面對死亡(DEADLINE)》-12位藝術家的死前宣言

詹姆士,李拜亞, 《詹姆士,李拜亞之死》表演活動開幕一景(Performance pour le vernissage The Death of James Lee Byars à la Galerie Marie-Puck Broodthaers, Bruxelles), 1994
布魯賽爾瑪麗,普克,布羅達斯藝廊存檔資料(Photographie Marie-Puck Broodthaers)
Courtesy Galerie Marie-Puck Broodthaers, Bruxelles
Courtesy Galerie Michael Werner, Cologne, Berlin, New York
© Estate of James Lee Byars

面對死亡的心情
如何面對死亡的議題在人類社會史上反覆被探索與研究,在人文發展進程中具有重要角色的藝術家在面對這樣的命題時所會產生的反應也與你我相同,不論是因為年歲增長或重大疾病所帶來的行動不變、殘體傷痛或醫療壓力...等。而從另一個角度來看,這樣的打擊與挫折通常也是促使一個人改變人生觀點與立場的重要時刻。在感到死亡即將到來,立在「這個現實面前。一些事情也正在此刻發生,那是屬於一種全然開戰、徹底崩潰、轉化極限的程度與張力。一種最徹底的精神打擊,但也或許是一再生的契機。」(語出策展人奧蒂爾.布魯若(Odile Burluraux)-節錄自法國作者艾曼紐.卡烈爾(Emmanuel Carrère)的小說《它人的生命(D’autres vies que la mienne)》)。
巴黎市立現代美術館(Musée d’art moderne de la Ville de Paris)於十月初推出一場名為《面對死亡(DEADLINE)》的臨時展,共由十二位已經過世的藝術家的晚年作品所組成。轉借自出版界中常用的術語「最後期限(Deadline)」作為展覽標題,該詞突顯出本展背後所立基的策展脈絡與命題:得知死亡將臨,它如何影響藝術家對於人生的態度,進而發展出不同的創作形式與手法。透過小型個展空間的模式,本展不試圖去串連每位藝術家創作之間的相似與互動,而是以一種聚焦的方式,透過獨立空間讓你我一一沉浸在每位藝術家感應死亡將臨的個人反思,並見證他們面對此一殘酷現實所展現出的勇氣與執著。

透過創作來「捕捉」世界的脈動
德裔法國抒情抽象畫家漢斯.哈同(Hans Hartung)在二次世界大戰失去一條腳自此只能靠輪椅行動,而原本就殘破的身體更因1986年腦溢血中風的打擊失去更大的行動力,然而他卻仍不自此放棄,在高齡83歲時改裝葡萄園農藥噴灑器來代替行動不變的雙手,再加上助理的幫助,於死前的最後三年間創作出近六百六十幅畫作。藝術家晚年的看護瑪麗.安德拉(Marie Aanderaa)在日記上這樣寫道:「他在最後幾年看似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自由,很清楚知道自己只剩沒幾年的生命,他決定只為一件事而活著,就是繪畫...。」而助理之一伯納.德戴朗(Bernard Derdérian)則形容當年的畫室中相反地充滿高昂的生命力,因為大家都很清楚「時間不多了」。
如果說漢斯.哈同晚年的畫作中後景繽紛的底色或色塊仍研續藝術家往年的風格,然噴灑器的應用則成為這個最終時期的最主要創作特點,過去強而有力的線條被點霧狀似的曲線所取代,多了一些遲疑與不安,卻也看似更飄逸與浪漫,深具神秘感並更難去定義與解讀;一如一幅幅的畫作名稱一般,它們均只由創作年代與編號所組成,如科學資料般的客觀性記錄,其它任何的聯想則存在觀者你我的想像力之中。
同漢斯.哈同以抽象畫風知名的喬安.米契爾(Joan Mitchell),她與瑞士籍攝影藝術家漢娜.薇莉格(Hannah Villiger)是本展中僅有的兩位女性藝術家。藝評家莫莉.瓦諾克(Molly Warnock)在分析喬安.米契爾的創作時提到一段令人印象深刻的故事,當藝術家在回答法國哲學家伊夫.米修(Yves Michaud)的問題「繪畫對妳而言是?」-「...我試著『框住』一切正在發生的事件...就像我現在看著你立在藍天前的姿態,我試圖將這個景象變成我腦中的一張照片,那將成為我對於你的回憶...,一個永遠活生生的你,就像一幅畫作一般。」這段回答除了傳達出喬安.米契爾與伊夫.米修之間深厚的友誼之外,也彰顯出其對於繪畫的看法與信念:一幅幅畫作正是世上一個個具體的見證。而喬安.米契爾畫面上一貫看來強而有力並急促的筆觸正驗證了她試圖以攝影師的姿態,期透過繪畫這個媒材-在死亡來臨之前-「捕捉」世上事物脈動。
相對於此,專門只用「攝影」來創作的漢娜.薇莉格則有著不同的出發點。漢娜.薇莉格早年因為結核疾病纏身的關係,為了穩定病情常不得不旅居在遠離人群的山區。深受早期從事雕塑創作的影響,漢娜.薇莉格很快就將身體,尤其是她自己的身體,做為其攝影創作的主題,她並在此時開始利用立可拍(Polaroid)做為其主要的創作工具。在1997年的一段訪談中,藝術家曾經說到:「當我創作時,我的身體就變成物品;它成為我創作的媒材之一,任我玩弄。然相反地,它同時也介定了我的創作發展,當它生病,它就毫無用處可言。」藝評家安娜莉.波倫(Annelie Pohlen)認為此一發言驗證了為何漢娜.薇莉格晚期開始以服裝與布料做為攝影主題的轉變:「身為創作素材的身驅漸漸因為疾病的侵蝕而不堪使用...,然衣料的使用在此也可視為是一層保護驅體新皮膚。...不論是早期裸露的身體細節或是晚期充滿皺紋般摺痕的衣料,漢娜.薇莉格的創作始終具有一貫的感性與風格,以及兩種解讀面向:一種充滿自傳式的存在感、與一種超越時空的藝術性。」

創作即是人生
同樣的一種美學解讀也可應用在美國知名攝影師勞伯.梅波索普(Robert Mapplethorpe)晚年的攝影風格,在潔白的古典大理石希臘雕像中-丘比特(Cupid)到荷墨斯(Ermes)-交錯著象徵時光的骷顱頭與自拍像;我們不但重新發現藝術家黑白攝影中永恆的唯美浪漫風格,其中並滿溢藝術家無畏社會傳統慣俗,自始自終追崇自由的生命力:「因為梅波索普的死並非偶然,他手上的權杖與戴冠的布鞋在在指出他死於他自己所選擇,一種理直氣壯的生活方式,一種長年受到衛道人士所批判的創作生涯與成果;然這一切也讓他永遠成為『那個年代』永恆的『象徵』-語出藝評家蘇菲.戴爾波(Sophie Delpeux)。」勞伯.梅波索普最後於1989年死於愛滋病。
的確,80年代因為愛滋病的發現,緊張、恐懼與敵對的心情也無情地漫延到整個西方社會各個角落,面對此一至今尚未找到任何解藥的世紀疾病,本展中另一個藝術家,原籍巴西的貢札雷.托瑞斯(Felix Gonzalez-Torres)因此採取並開創另一全新藝術美學的可能性:視一件件藝術作品並非只是一種個人主觀呈現,但具開放性、慷慨與分享的態度、立場與特質,進而創作出民眾可以隨意帶走,由糖果組成的《無題(羅斯的肖像)Untitled (Portrait of Ross in La)》,或者由一整批海報所組成的《 無題(護照)Untitled (Passport)》等作品。而面對另一件作品,一整批共由24或48個霧面燈泡所組成的雕塑作品,藝術家還宣稱:「我不知道如何展出這些作品最好方式。我不是萬能,你們隨意決定吧。但不論你們的決定是什麼,請不要害怕多方嘗試。這不是一件極簡主義藝術,你們必需遵守左右各五公分,上下十五公分寬的約束...。請不要客氣去嘗試它,玩弄它。放手去做,質疑我的創作,忘掉它的神聖性。」-語出藝術家路易斯.巴爾茨(Lewis Baltz)。貢札雷.托瑞斯於1996年也死於同樣的疾病。

後語
除了上述提及的幾位藝術家,本展其它藝術家的展出作品也相當值得深入研究,如華裔藝術家陳箴(Chen Zhen)如何在深受症病的侵害下,自東方的醫學理論中得到創作啟發;或者均為德國裔的馬汀.基彭柏格(Martin Kippenberger)與印門朵夫(Jörg Immendorff),這兩位藝術家晚期的作品均具有回顧並應用傳統畫作之人物影像的特色...等;我們在此就不一一介紹。
總而言之,試圖透過對於死亡的體認,來探討一種藝術創作的轉演形成與可能發展,本展令人讚賞的除了在於詳實的記錄,描述了每位展出藝術家,他們在步入人生末路之際,面對創作所採取的態度。然其令人覺得更難人可貴的或許正在於那態度中所展現出的「人性」。換句話說,在感到死亡即將到來,你我對於生命的進程也有了不同的態度,一切看似以加倍的速度在發展,令人感到時光不足的短促感。本展中展出的部份藝術家就是掙扎在這樣的心情下,在因應殘酷現實所帶來的精神壓力卻仍勇敢忠實面對內心持續性的創作動力。

延伸閱讀
《面對死亡(DEADLINE)》-12位藝術家的死前宣言
Martin Kipenberger, Absalon, Han Hartung, James Lee Byars, Felix Gonzalez-Torres, Joan Mitchell, Robert Mapplethorpe, Chen Zhen, Gilles Aillaud, Willem de Kooning, Hannah Villiger, Jörg Immendorff
展場:巴黎市立現代美術館(Musée d’Art Moderne de la Ville de Paris)
展期:16 october 2009 - 10 january 2010
網址:www.mam-paris.fr